牧鹅少年
作者/卷耳
他从任丘县天门口骑车子过来,深深的皱纹里,满是故事,随便扯出一条,都仿佛带有唐宋元明清的炊烟。
俺们天门口,-------说一句他就顿一下,然后大口地吞下一口旱烟,由于用力过猛,他的脸颊都凹陷了进去,也仿佛把我的灵*吸了进去:俺们天门口,想当年就是辽国对付穆桂英摆下的天门阵的口。天门阵知道不?八根盘龙柱,包括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阵,瑶池金母阵,金童玉女阵等共计阵。。。
我确实忘了我本来应该去小卖部打酱油的。
就坐在当街上大槐树底下的石碌碡上,听他讲述中国发展简史,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锋一转,回到他身后的大水管车子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八层扁箩筐上,看他随手掐住某个小鹅的脖子,在地上甩来甩去。这东西,----------说一句他还是顿一下,然后大口地吞下一口旱烟,攒足力气一吐,烟雾升腾而起,包围了我的四面八方:这东西,贼好养活,除非把它们抹脖子,不然怎么都不会死。还特别金贵,一个鹅产半斤绒,一斤绒四十多,鹅蛋今年三块五一个,一般隔天下一个。兄弟,会算这个经济账不?不吃粮食,只吃草,有水就精神,如果发展养鹅业,那钱来的,啧啧。。
哦。。。这样啊。。。
小鹅需要喂绿豆糁,我用小推车很吃力地将五口袋绿豆推到本村的机磨上,好说歹说央求老戴哥给磨了。绿豆很硬,伤机磨的刀,老戴哥一边磨绿豆,一边叨叨,我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说三筐头五口袋好话,说着说着,老戴哥突然拉闸断电,很是吃惊地看着我,说:你说你买了三百二十只鹅?
嗯。(怎么心中这么慌乱不安)
你知道鹅有多能吃吗?常言道四个鹅顶一头猪,它们直肠马肚,你买三百二十只鹅,就是相当于买了一百八十头猪啊。
八十头,我小心翼翼的纠正老戴哥的算数错误。三百二十除以四,等于八十。
八十只又怎样?!!!老戴哥发怒了。八十只照样吃死你!
鹅还会吃人么?我心中一笑,不以为意。回家来舀两勺绿豆糁掺上水,三百二十只小鹅争先恐后过来抢食,毛绒绒的身子像线团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,可爱的样子,真想一一抱着它们亲上几口。就它们这么可爱的样子,真要是想吃我,我也任啦。况且,人家吃的也不是很多啊,几口就饱了,就开始你追我赶的做游戏玩耍。很乖的嘛。
小宝贝们,快快生长,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。。
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,梦到天空红得可怕,醒来依然心有余悸。心说,这不是代表血光之灾啊?推开门,地面是湿的,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一场大雨。赶紧到了鹅巢一看,我的心都凉了。
真想冲到天门阵去杀一个人。不是说除非抹脖子,小鹅就不会死的吗?那地上这横七竖八的一地小鹅的尸体是怎么回事?数了数,一共是七十六只。我欲哭无泪,捂着脸蹲在地上。直到老戴哥阴*不散的声音从我身边飘起:塞翁说,未必不是好的事情。
啊?
就这样每天陪伴着它们的成长,还好,小鹅逐渐适应了风雨,也不再惧怕老鼠、蛇、*鼠狼等“猛兽”的袭击。而绿豆糁也换成野菜,野菜又换成青草,竹篮换成背筐,背筐又换成小推车,小推车再换成小拉车,直到某个清晨,如浪潮一样的巨大声响昂昂的把我叫醒。
它们此时已经生长出一对小翅膀,却不像天使一样温顺,而是用力扑打着,挤在栅栏前,叫喊着它们的愤怒。
昨天晚上才扔进去一车青草啊,是我化身老*牛、迸发小宇宙一步一步拉回家的,小山一样,合着一个宵夜就吃完了???
难道老戴哥说的都是真的?你们才是如假包换的吃货?
迫不得已,我一根竹竿走天涯,走上了一条牧鹅的不归路。
我放牧过马,放牧过羊,甚至还放牧过小鸡,但是我没有放牧过鹅-------压根没有想到放牧也能像一场战争一样的蔚为壮观。天上飞的,地上跑的,水里游的,海陆空一起出动,所到之处鸡犬不宁,狼烟地动,寸草不生。掺杂有孩子的哭闹声,大嫂大婶的呵斥声,以及我咚咚咚咚的急促的来回奔跑声。
也许过不了多久,我的功夫就能大成了吧?-----我悲哀的想。
此时此刻,我才真的是欲哭无泪。
此时此刻,终于明白了老戴哥为什么说死去七十六只未必不是好的事情。
此时此刻,我又有了杀往天门阵的冲动。
我并非不用心。它们吃草,我在思考;它们戏水,我在思考;它们卧在草地上小憩一下,我仍在思考。
用粗暴的方式,好像不行。竹竿抽在他们身上,痛在我心,而它们皮糙肉厚,浑然无事。围追堵截,好像不行。它们着急了,就飞,一边飞还一边嘎嘎大笑着,嘲笑我的速度。雇人,好像更不行。就算我有本着倾家荡产的破釜沉舟,哪个是俺们村飞檐走壁的人?早晨轰出去的时候,犹如放虎归山;晚上赶着回家的时候,就像收复完全沦陷的河山。
天长日久,我练就了常人眼中根本不可思议的本领。无论哪只鹅做出什么的举动,我都能准确知道它下一步究竟想干啥。叫声昂昂的,一个频率,一叫就是三两个是三两个时辰,这是孩子们饿了。叫声短促,叫几声歇几声,这是孩子们遇到了自己不理解的事情,或者某些东西让他们感到了恐惧。叫声洪亮,伴随着翅膀扑打的声音,别慌,这是表示它们的开心,比如说发现了水草丰美。但是一边扑打翅膀,一边把脖子贴在地上,你就要小心了,这是准备攻击的信号,或者它想来一次说飞就飞的空中旅行。
就在我逐渐的熟稔鹅们的生活习性的同时,但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。慢慢的我没地方放牧这群吃货了。
前文我确实用到了寸草不生这个词汇。你见过它们吃草的时候,是怎样的吗?从草的根部,用它们的喙拧住,从下往上快速一掠,可怜的小草,就只剩下埋在土里的根了。这种吃光杀光抢光的策略,得有多大的一片草原支撑才行啊。
慢慢的,我都能感受到这群货的暴躁和压抑,并且能感受到它们跃跃欲试的目光,那是冲着一望无垠的田野和远方去的!
天啊,这太可怕了。
尽管,此时我已经着手培养我七岁大的儿子,教会了他如何使用一根短竹竿作为一件趁手的兵器。但是,此时*心已经涣散,英雄迟暮的感觉时隐时现,我觉得要不了多久,我就要大势已去了。
所以,当那个安徽人盘着腿坐在我面前的时候,我再也不能镇定。
我们做烤鹅,而且过了这段时间,我们就不做了。而你这鹅,还要经过漫长的冬季,等到来年春天才能下蛋见效益。想想,大雪封路,你的鹅吃什么,喝什么?两块八活吊毛一斤卖给我,你不吃亏。考虑考虑。
还考虑什么!
鹅卖了三千八百四十元。
编辑:雄安文学编辑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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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卷耳,男,农民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